【三】
进入紧张的高三冲刺阶段以后，容儿回家的时间更加少了。
这天，雨儿和同学在街上看上一款样式新颖的墨绿连衣裙，就想趁着这个星期六下午放假，回家里向妈妈要生活费时多要点钱买下它。
“妈妈，我回来了。”离家老远，朦胧中隐约可见院子里的那棵茂盛梧桐树冠时，雨儿就冲院子里大声喊起来。
推开虚掩的院门，院子里东边那一株蔓藤缠绵的葡萄架下，一窝刚刚出壳的毛茸茸的小鸡仔围老母鸡叽叽叫，老母鸡口中不时发出咕咕咕叫声，好像在告诉它的孩子不要离开它的视线。院子西边横搭的竹杆上，晾晒满一件件已经风干了爸爸的尿片和衣服。紧挨着房前几株月季花缀满深红、淡黄、乳白的花朵，花香氤氲。干净整洁的房间里，爸爸一直沉睡在自己世界里，还是那样毫无意识安静躺在床上。
“爸爸，我回来了。爸爸，您就睁开眼睛看看你的雨儿好不好？您知道吗？你的雨儿好累，好想爸爸您快快好起来，骑摩托车去接我。”雨儿弯下腰，把脸贴在爸爸手心。看着爸爸呆滞空洞的眼睛，雨儿止不住泪雨滂沱。每次回家，雨儿都要帮助爸爸按摩，并且滔滔不绝把一切新奇的事告诉爸爸。雨儿相信，爸爸一定可以听得懂、感觉到。
“打麻将去吧？”看不到妈妈，雨儿自言自语。
雨儿记得，妈妈说过在村子里王阿姨家的棋牌室里。
这是一栋两层小楼，位于村子中，青墙黛瓦，楼的四角是仿古式上翘的棱角，一对威风凛凛兽中王尽守职责的伫立在红彤彤的铁门上。站在门外，就可以听到里面哗啦啦的麻将声和热闹喧嚣的嘻笑声。
“雨儿你今天不上学吗？你怎么来这里？有事吗？”忙在端茶倒水的王阿姨，一眼就认出来雨儿。
“王阿姨好，我来找妈妈。她不知道我今天回家。”雨儿眼睛从人群里掠过，笑着回答。
“找你妈妈？你妈妈又不打麻将，她怎么会来这里呀？”王阿姨脸上露出了疑惑。
“她告诉我，下午她都会在你这里打麻将的。”雨儿小声嘀咕着，一丝不安在雨儿脑海里闪过。
“傻丫头，是你妈妈告诉你的？真的，太难为你妈妈了。她那是骗你的。自从你爸爸摔成植物人，花去你们家里所有的积蓄，还欠了别人两万多。最可恨那家没有人性的东西，一分钱都没有赔不说，居然还是全家跑到了外地。可怜你妈妈，没日没夜的，要照顾你爸爸，还要去工地做小工。要还债呀，还要供你读书，没有办法。一个女人家，真不容易。孩子你不知道，村子里人都知道你妈妈每天都吃面条，连油都舍不得放。孩子，你妈现在应该在村东头你刘叔叔家里干活呢。”王阿姨无奈的摇摇头，眼睛发红了，湿润了。
“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值得吗？这个素华就是死心眼。”棋牌室里，不知道谁嘀咕着。
“就是！省吃俭用的为了供她上学，还有照顾一个活死人。这个孩子？不知道将来是不是可以为素华养老送终呢。”哗啦啦的麻将响淹没了窃窃议论声。
“怎么会是这样？怎么会呢？妈妈明明告诉我赔了好几万的。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？不可能的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。”雨儿完全懵了，一切来的太突然，接踵而来的打击让脆弱的她崩溃了，她感到天旋地转，踉踉跄跄逃离了王阿姨家。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就是她要赶紧找到妈妈问个明白。
在离刘叔叔家不远的地方，她看到瘦弱的妈妈弯着腰，在烈日下不停舞地手中的铁锹，妈妈的眼睛完全浸泡在汗水里。在高高的楼房前面，她显得那么弱小，就像一只背负着重担的蚂蚁，一不小心或许一阵风就会让她魂飞魄散。
雨儿蹲下来，痛苦的抱着头，不停敲打着自己的脑袋。她恨自己太不懂事，太没有脑子。她想到自己从小长大，爸爸妈妈宝贝一样宠爱在她；她想到自己每次回家，妈妈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，不和她同时吃饭。现在她才真正知道，妈妈不是胃不好，是舍不得吃。还有自己是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孩子又如何？亲生父母还不是把自己抛弃了吗？是爸爸妈妈给了她第二生命，自己有什么理由去责问妈妈？难道自己还要在妈妈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撒上一把盐吗？
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，从雨儿眸里滚落下来，跌碎成飞花的凄美。雨儿告诉自己应该长大了。
她决定不去说穿妈妈为了爱听而说的谎言。
彻夜未眠的她，经过深思熟虑，一个决定在她心里形成。
